我家有颗紫砂板栗，形态饱满生动，色泽层次分明，顶尖还仿佛飘动着一丛金黄色的茸毛，令人爱不释手。虽然这件作品称不上稀世珍宝，但是我很珍惜，因为它见证着紫砂泰斗蒋蓉老师对我的深情厚谊。

1994年5月，第四届中国陶艺节在宜兴举办，我和李九松在晚会上表演独脚戏《请保姆》。谢幕后，有位白发童颜、风度不凡的老太太朝我走来，热情地问道：“你阿是上海人民广播电台《滑稽王小毛》吧？”她边说边伸出手，我受宠若惊，忙不迭与老太太握手，发觉她朝我手里塞了一件东西。当时人多嘈杂，容不得我细想，随手把东西放进衣袋。

回到宾馆，我询问工作人员：“那位老太太是谁呀？”有人告诉我：“她就是紫砂泰斗蒋蓉！”我喜出望外，没想到能遇到大师。惊喜之余，忙从口袋里取出大师送的礼品看究竟，原来这是一颗足以乱真的紫砂板栗。

蒋蓉 荷花茶具

次日，我登门道谢蒋蓉大师。她居住在工人新村，住房简朴整洁。她见我笑容满面：“欢迎王小毛，快请坐。”我感谢她赠送礼品。她说：“不用谢，我经常收听电台《滑稽王小毛》节目，还没有当面谢你们呢。”我请她对节目提意见。她风趣地说：“其他意见没有，就是应当安排王小毛结婚啦。”我连连点头：“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。”话音未落，引来老人家一串爽朗的笑声：“哈哈，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呀。”

我怕影响老人家作息，起身向她告辞。老人家拉着我的手，真诚地说：“欢迎你经常来作客，每来一次，我就送你一颗仿真果品，或者荸荠，或者花生，一切随缘，等到收齐九件作品，再加上荷叶果盘，就凑成我的代表作——九件紫砂仿真果品。要知道，五十年代，周恩来总理就是把这套作品作为国礼，送给外国朋友的。”我与老人家开玩笑：“照你的说法，我只能来九次，以后，你就不欢迎我了？”老人家反应绝快，笑着说：“以后再来，我就送你茶壶了。”

从此，我对蒋蓉大师更加关注了。老人家是国家级工艺大师，但是平易近人，性格率真，沉稳如菩萨，活跃像顽童，纯净的心灵始终未被世俗污染，孜孜不倦追求紫砂工艺的传承和创新，因此作品清新逸趣，仿佛皈依着大自然的灵魂。

2006年，我与沪剧表演家陈瑜应邀参加江苏省滑稽节，主演滑稽戏《阿福嫂到上海》。1月11日，我们来到宜兴演出。我想起了蒋蓉，说来惭愧，已经整整12年没有上门拜访她了。于是，鼓足勇气拨通电话：“我在宜兴演出，抽不出时间来丁蜀镇拜访您，特向您电话问好。”老人家快人快语：“到了宜兴，你不来我家？我是要生气的！”她的热忱感染了我，我盘算一下时间，说道：“那我明天上午十点半来拜访您，好吗？”“明天上午十点半？”她稍一迟疑，马上肯定地回答：“好的，你准时来吧。”

蒋蓉 枇杷壶

第二天，我和陈瑜、夏吉平前往蒋家。蒋艺华热情接待我们，她说：“我妈妈生活很有规律，每晚11点按时休息，第二天中午12点起床，昨晚临睡再三关照，王小毛来了立即叫醒她。”我听了好生感动。一行人快步走进老人家卧室，这才发觉她已经昏迷不醒，嘴角还残留少许血丝。艺华急忙拨通救护电话，回答却令人失望：“救护车两小时后才能到达。”怎么办？幸亏陈瑜、夏吉平提醒我：“快找熟人帮忙吧。”我猛然想起身边有宜兴市委副书记徐达增的名片，马上拨通他的电话。达增书记十分重视，立即安排有关方面积极抢救。

蒋蓉大师很快被送到医院，诊断为脑梗塞。在领导的关怀和家属的照顾下，老人家的病情一度得到控制，趋于稳定。两年后，蒋蓉大师从容驾鹤西行，享年九十岁。

如今，蒋蓉大师已作古五年，每当我看见这颗紫砂板栗，脑海里就会出现她那可敬可爱的“老小孩”形象。

泥砂原本无情物，巧手叠化成灵玉。奇珍无数奉世间，净心一片添真趣。（文：王汝刚）

蒋蓉 白藕酒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