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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难解释自然造化对于宜兴的偏爱。李渔在《闲情偶寄》里说:“茗注莫妙于砂,壶之精者,又莫过于阳羡……”阳羡是宜兴古称。苏南之地,太湖之滨,黄龙山下,五色土出。这独步天下的五色土便是紫砂泥了。
在紫砂重镇宜兴丁蜀,有这样一方天地。盈盈山水间,隐隐翠竹外,白墙黑瓦,双院合抱的徽派建筑出落其中。饶宗颐先生手书“毛国强紫砂艺术馆”镇馆匾额,学养一脉悠然。其间园静生幽,面面有情,因人传地地传人,人与地相得益彰。
这里便是陶艺大师毛国强的紫砂艺术精华所在。中国当代艺术学创始人张道一先生说,毛国强是紫砂艺术界的仁者。在此一方天地里,你能找到所谓“仁者”的真谓。
家学渊源
年逾七旬的毛国强,相貌堂堂,风度非凡,可以想见年轻时出众的江南士子模样。
他出生于宜兴陶艺世家,家学渊源极厚,父亲毛顺兴先生创办紫砂陶号“毛顺兴”闻名江南。
在毛国强的记忆里,父亲常与老一辈紫砂艺人任淦庭、吴云根、朱可心等叔伯谈艺论道,切磋紫砂的烧纸、成型、火功、窑温。在这样一种氛围中滋润成长,毛国强从小就接受了很好的基础教育与艺术熏陶。
13岁时,父亲将他送进宜兴紫砂工艺厂,得拜宜兴近代七大艺人之一、紫砂陶刻圣手任淦庭为师。
张道一说毛国强“敏而好学,钟鼎金铭,碑版尺牍,一一抚习”,此言不虚。在中国最古老的师徒关系里,毛国强受到的训练艰苦而严苛。
当时的宜兴紫砂工艺厂群贤毕至。任淦庭非常注重传统教育,要求徒弟们苦练“童子功”。在七大名师的传统教导下,毛国强和他的同门师兄弟们“三更灯火五更鸡”,绘画、书法、刀刻、制陶,每一个环节都要付出十二分刻苦精研。
开夜车就是那时养成的习惯。他的徒弟告诉记者,包括毛国强在内的许多紫砂大师,自小就养成了夜里制陶的习惯,夜深人静,万籁具阒时,往往才能比较容易地进入心手合一的艺境里。
如今一个甲子过去,他至今感念恩师教化,也至今保持着紫砂匠人勤勉砥砺的传统。近60年从艺生涯,他终于在传承的基础上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新路和好路,卓然不凡。
在技法上,他奏刀走笔,明快质朴,抑扬顿挫,流畅而具有神韵,早已进入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。尤为可贵的是,他积极创新陶刻技艺,创造了堆、雕、刻、刮、琢等技法,同时在泥色和工具上也进行了富有特色的改良,开辟了紫砂陶刻艺术的一方新天地。
书画供养
艺术大师讲求技法,但从来就不局限于技法。毛国强在紫砂陶刻艺术上的成就和地位,也远超出了技法这一层次。
正如陆俨少画论所言:“画画的十分功夫,应该是四分读书、三分写字、三分画画。”说的是画画不光是作画,还有画外的功夫,读书写字占去七分。紫砂陶刻也是如此,毛先生具备了学者涵心,刻法自然高明。
如果你看过毛国强先生的紫砂器,你会惊叹,小小的一把壶,一茶盘,一方瓶,竟也能制得如此精良,变化万方。其刀功艺境让人叹为观止,甚或惊撼。其所制砂器,壶、盘、瓶、盆,随器而制,古雅大方,形制朴茂;器上陶刻,线条挺秀,收放有道;所刻山水,清新恣意,峰峦错落,有扑面而来的山雨气息。
欣赏毛国强先生的紫砂陶器,是一场极为愉悦的精神盛宴。而这种吞吐纳合、接续古今的审美享受,得益于毛国强深厚的书法和绘画修养。
毛国强是丹青高手。论书法,真草篆隶,能信手拈来,古风今范,游刃有余。学者赵为民评毛国强书法时说:“毛国强虽是江南人,书法却没有一丝圆滑、媚俗和软弱,而是落落大方,苍劲有力,显示出深厚的碑学功底。”这样的评价很是中肯。毛国强的书法脉承陈天然、沙曼翁先生,近代书坛宗师萧娴女士亦为之激赏。观其行草,酣畅淋漓、泼墨写意;观其隶篆,遒劲洒脱,笔法大气,古意盎然。
论绘画,他博采众长,山水花鸟无不可赏可观。张道一说他“精妙雅洁”,赵为民说他“有黄宾虹和陆俨少之风”,皆得妙处。尤其是山水画,虚实相间,风起云动,大气磅礴。
纸上书画,毛国强的笔墨精神已经远远超出了匠人水准,而紫砂壶上的书画,从技法到艺境,砂器陶刻自然与宣纸笔墨大相径庭。毛国强师从任淦庭,学养偏生得厚,能够有所突破,跳出藩篱。他的心胸手上都有滋养,能够化笔锋为刀锋,在奏刀治画时追求笔意。眼光有如湖山最盛处,一举突破仅以铁刀剜泥的技术匠作。
为人津津乐道的“九州明月盘”,是2006年中国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先生造访江苏时,毛国强为时任江苏省委书记李源潮创作国礼而作。初观此盘,记者惊讶于其竟能集空灵幽远与恢宏气度于一体—江苏太湖鼋头渚与台湾日月潭山川相印,中间空阔的隔着一江水,是盈盈远山藏着的春水,是毛国强“创造”的江山。刀笔描摹精当细致,但精气神脱于俗景。九州明月,如今与他隔海相望,山水传情,给两岸交流平添一段佳话。
艺术馆里珍藏的一套“曼生十八式”组壶也令人叹为观止。这18件壶由包括毛国强在内的数位紫砂大师合力完成,集诸位大师数余年之心力与艺道,至善至美。想来在那些年月,大师们与紫砂泥朝夕相与,各出平生之所学,摩挲之,刻画之,墨花香篆,云影波光,令观者赏玩之间得其真味,已臻紫砂壶艺的化境。
翰墨因缘
千河归海,万派朝宗。紫砂作为中华传统文化一个子系统,和其他文化形式一样,本源都是相通的。其实自古文匠合作,在印石、刻竹之外,便以紫砂为重器。紫砂泥质地砂而不涩,细而不腻,光而不耀,古朴典雅,能充分表达多种艺术语言。古往今来,文人雅士偏爱紫砂,诗文书画和金石篆刻等艺术为紫砂壶飘起了一股文人之气。毛国强一路追赏痴求的翰墨因缘,也皆因紫砂而起。
毛国强所作之壶,因其趣味雅致旷达,多得文人画士偏爱。比如这套与陆俨少先生合作之花鸟六壶。与陆俨少先生相识于20年前,两人神交已久。因缘具足之下,陆先生取义杜甫诗文六句,做六扇花鸟小品,毛先生生发自如,以刀为笔,以壶为纸,制下瑞壁提梁、甘泉、雅怀、雅方、掇英、聚秀六壶。陆俨少半生心血的好墨色,在毛国强走笔奏刀下,成就了这旷世的神品。
毛国强与范曾的合作也成就了一方美谈。范曾偏爱紫砂,多年来两位大师先后合作创作的80多件紫砂陶刻作品已在诸多有缘之人手中流转。毛国强告诉记者,在纸上书画之外,范曾先生是唯一能直接于壶上作画之人。所有作品间,他尤其偏爱《竹露生香》,范曾手书“得鱼而忘筌”一句也选得精神,婉约间自有豪放的天地。
与韩美林的携手所作《大吉》与《瑞申》两方紫砂挂盘也深得人意。韩美林画的鸡与猴,活泼的童趣浓浓得要漫出盘口,直扑你心间。让人看后不仅感叹,大师的紫砂陶刻竟有如此丰富的艺术表现力,怕是早已达到心手相一随心所转的境地了。
这也成就了毛国强的大师之风。光靠技术难免匠气,供养些学问出手才飘得起雅气:工匠的工艺品闯不进纪晓岚的阅微草堂,脱俗的艺术创作才成得了春在堂里的长物。毛国强与林散之、程十髪等书画大师携手制器,在与文人画士合作的几十件手制之器中,画与器浑然一体,器即是画,画即是器,两者相融,在造作之外偏生出一片雅致之气。
砂器陶刻,最不易的是既要有文胆,又要有艺心。见识高迈之人,往往独具慧眼,能看清学问与艺途两者实乃互为表里,也正因为如此,毛先生和他的紫砂才能引得文人骚客雅聚于此。 壶之道,初为合用,上为艺术,终为人生。古人说紫砂器“温润如君子,豪迈如丈夫,风流如词客,丽娴如佳人,葆光如隐士,潇洒如少年,朴讷如仁人,飘逸如仙子,廉洁如高士,脱尘如衲子”,这方评语用在毛先生身上也恰如其分。毛国强生性灵动,颇有老顽童之风,但与其合作的文人雅士都觉得他身上透着“禅味”。当年,父亲为他取其笔名为“一粟”,似乎冥冥间早已预见了他超脱的艺术品位与成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