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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穷王”王世襄:千金散尽独留一筐

  • 日期:2019-07-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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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有人称其为“穷王”,有人叫他“柜人”,有人说他是“京城第一大玩家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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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世好妍华,我耽拙朴。”


有人称其为“穷王”

有人叫他“柜人”

有人说他是“京城第一大玩家”

有人评价说,21世纪可能还会出现个钱钟书,但再也不会出现王世襄了。

他出身世家,是个标准的世家子弟,其先祖曾是福州城内的望族之一,父亲王继曾一度担任张之洞的秘书,后任北洋政府国务院秘书长。母亲金章娴雅高贵,曾留学欧洲,身为鱼藻画家,持家之外寄情绘事。大舅金北楼则是民国北方画坛领袖。

他少年时却独爱捉獾、养鸽、驯鹰、养狗、斗蛐蛐。

他长在豪门,却千金散尽独留一筐。

他就是王世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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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少年玩主”


王世襄父亲与一岁的王世襄

王世襄儿时,家中有私塾老师教经、史和诗词,为王世襄打下了良好的国学基础。出生于这样的望族,若自幼勤于诗书,王世襄真有可能成为“钱钟书式的人物”。有一年,王世襄得了猩红热,传染给大两岁的哥哥王世荣,结果王世襄命大,扛过去没死,哥哥死了。

那时的王世襄淘气,每次去舅舅家,不是捅马蜂窝,就是上房揭瓦,亲戚们都哀叹:“可惜死了个好的。”劝金章好好管教王世襄,金章却对王世襄万分宠溺,说:“只要于身体无害,就随他去吧。”

王世襄母亲金章

10岁时,王世襄就开始养鸽子,举着大竿子赶鸽群。他还养蝈蝈,学八卦和太极,跟清宫摔跤手学摔跤,自己学习驯鹰和放狗、捉獾、逮兔。

由于家境优裕,王世襄活得自由自在,京城里各种杂七杂八的传统玩意儿,他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个玩儿得有板有眼,混迹于前清的遗老遗少之间,很快成了北京城内有名的少年玩主。

人生的转折,发生在1939年春,一直疼爱他的慈母金章突然去世,王世襄经受了出生以来第一个打击。他深知母亲对自己的期盼,只因宠爱,才不肯将他的自由困在诗书之间。“母亲的去世,使我醒悟,觉得自己愧对父母的关爱和期望,于是,我开始认真念书。”

王世襄书法

此后,他考入燕京大学研究院,完成了《中国画论研究》元明清部分。辗转跋涉来到中研院,一面进行野外调查工作,一面饱览古建筑典籍,为日后从事髹漆、明式家具研究打下基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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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被故宫开除”

1945年,经梁思成和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推荐,他被派回北平清查战乱损失文物。王世襄经过多番调查,从德国人杨宁史手中追回青铜器240件,又在天津接收溥仪保险柜中的一批珍贵文物,多达20匣,价值连城。

“抗战”期间,曾有一批善本书运去香港。日军侵略香港时将这批善本书全部劫往日本。除中央图书馆善本110箱外,还有中华图书馆协会210箱、岭南大学20箱、国立北平图书馆70箱又零散文献3787册、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5箱、东方学图书3箱。有28种可谓“国宝”,如宋刊本《五臣注文选》、《后汉书》、《礼记》、明写本《永乐大典》数卷,事关中华文脉。

战后,追讨文物的重担落在了王世襄身上。

1945年9月到1946年10月,王世襄为国家追回共6批文物,加上追回的107箱善本书,数以万计。这是王世襄人生中最自豪的一件事。

1952年,因追回大量国宝的“特殊经历”,王世襄成为故宫“三反”中重点清查对象,几度想回到故宫,均无果。王世襄说:“这是我人生第二个转变,故宫把我开除了,我只好把终生为故宫服务的志愿,改为终身研究中国文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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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玩物”?“研物”!

然而,故宫开除了王世襄,却逼出一位百科全书式的民俗文物、文博大家。离开故宫之后,他每天起早贪黑,钻研自称“偏门”的学问,开始收藏、研究明清家具、鸽哨、竹刻、葫芦…王世襄常常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大街小巷,与工匠、民俗艺人混在一起。他待人谦恭,跟底层人打交道非常多,民间工匠也愿意跟他交流,传技于他。经过几年的潜心研究和艰辛劳动,刻蜡版、油印,整理成册,完成了数十万字的著述。

为了得到心爱之物,王世襄不顾时间和财力,甚至长途跋涉、风餐露宿在所不辞。“那时候,我整天弄一个车,车后边有一个大架子。大桌子、椅子我都骑车子载回来。全北京城我到处跑,春节我还跑到京东宝坻县。大年三十晚上,在小店里睡觉。小店里很冷,没有火。我拿两只鞋鞋底对鞋底一扣,放到炕沿上当枕头。只有这样才能买到极便宜的物件。那时候的古琴,全是用东西换的,用我母亲的首饰换的。”

靠着这份毅力,王世襄藏下诸多名器珍宝,论数量,他一人收藏明式家具多达79件,论质量,其弟子,古家具专家田家青说:“如果要选12件全世界最好的明式家具出一套邮票,代表中国文化,那王(世襄)先生的收藏就占了5件。任何其他领域,比如瓷器、绘画、书法,不可能一人的收藏占其中半壁江山,所以这收藏能力太可怕了。而且是一个人在那么困难的条件下,不可不说是传奇。”

王世襄和马未都

为了收藏和研究这些文物,王世襄可以说是散尽家财。当时王世襄穷到何种程度?收藏家马未都曾回忆说:“王世襄有一张黄花梨方桌,购于北京通县,价格仅5元,舍不得运输费,自己一手扶车把,一手扶桌腿,将桌扣在背上,骑车运回家,因此获‘穷王’美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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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散尽家财”

王世襄有个外号,叫“柜人”。1976年唐山地震,震后第一天夜里,王世襄东厢房掉下一块屋脊。次日,周围居民在院子里搭床过夜,王世襄不愿离开家里的珍宝,便在紫檀大柜的搁板上铺上毯子,人钻进去,勉强能把腿伸直,数月之间,当起了“柜中人”。彼时,他的老宅早已变成大杂院儿,放置明式家具的屋后面便是他人厨房,他向有关部门反映,说这是宝贝,毁了就完了,有关部门反问:“我们能怎么办?总不能把其他的住户给撵出去吧?”于是挂了几个灭火器在墙上,就这么把王世襄给打发了。

王世襄为此忧心忡忡,想来想去,他打算捐给故宫,可故宫方面没有家具专馆。直到上海博物馆完工,开了家具展厅,香港商人庄贵仑想要买下他的家具,王世襄提出条件:“你买我的家具,必须全部给上博,一件也不能留;如同意,79件家具我也一件不留。我不讲价钱,你给多少是多少,只要够我买套公寓就行。”就这样,王老手中那批明式家具,以当时国际行情的十分之一的价格,于1993年2月全部藏入上博。

79件藏品中,有四把明代紫檀木椅,是举世知名的精品,价值连城。《珍赏》一书中只用一件,出现两次。按协议,王世襄只需交出一把即可。但是他却把四把全交了,原因是:“四把明代精品在一起,太难得了,我不愿拆散它们。还有在我家中多年,四把椅子从未按应有的格式摆出来过。到上海可以同时摆出,多好的一件事!”

这便是散尽家财收藏珍品的王世襄,在他看来,这些珍宝并非一人所有。这是人类的财富,它们真正的价值,无法用金钱衡量,亦非一人可占有,让所有人去了解它们的美和底蕴,才是让文物传递真正的价值。在王世襄的心底,让珍宝代代相传,让中华传统文化被更多人知道,恐怕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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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独留一筐”

有一件物什是王老始终珍藏的,那就是他与夫人袁荃猷买菜用了多年的提筐。2003年,妻子去世,王世襄在怀念亡妻的诗中,深情地回忆与妻“提筐双弯梁,并行各挈一”的情景。他还说,到将来自己辞世之后,请人把这个提筐放在两个墓穴之间,能与妻子“生死永相匹”。

王世襄与袁荃猷夫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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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锦灰堆》

2000年,86岁的王世襄,将一生文章结集为《锦灰堆》出版,书中涉及家具、漆具、竹刻、工艺、则例、书画、雕塑、乐舞、忆往、游艺、饮食、杂稿等十二类。这套奇书出版后风行一时,成为从事收藏和鉴赏者的必读书。不得不说,少年时代的游乐艺趣,最终都成为王世襄研究的对象。大凡他玩过的东西,都留下了心得,架鹰走狗斗蛐蛐本是游手好闲之徒所为,经他把这些东西加以描述和总结,就变成了一种民俗文化。

王世襄一生著述30多本,学识之广博,意义之深远,前无古人,恐怕亦后无来者。其中《明代家具研究》、《明代家具珍赏》,乃举世公认的中国古典家具领域里程碑著述,此书一出,更是开拓了一个产业。王世襄几乎是以一己之力,推动了明式家具的研究与收藏。

《髹饰录解说》无疑为古代漆器研究,开拓了一个无可替代的领域。80岁以后,他又重拾儿时经验,注释写作《蟋蟀谱集成》、《秋虫六忆》、《明代鸽经·清代鸽谱》、《北京鸽哨》、《说葫芦》、《冬虫篇》、《大鹰篇》、《獾狗篇》等…可谓门门绝学,令人叹止。对于王世襄的著述,启功先生说:“一本本,一页页,一行行,一字字,无一不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注脚。”

王世襄夫妇旧藏,已有1200多年历史的唐 “大圣遗音”伏羲氏古琴

著名翻译家杨宪益为他赋诗:“名士风流天下闻,方言苍泳寄情深。少年燕市称玩主,老大京华辑逸文。”

学人张中行评价他说:“我年略长于王先生,在北京住六十年以上,见闻中学术界的人不少,还没有一个既读《说文解字》又养鹰兼斗蛐蛐的。此之谓天生的奇才,世间罕见者也。”

著名文物专家罗哲文说,“在文博界,王世襄可以说是第一流的专家,年高、资深,当然术业有专攻,很多专家某一方面的研究可能很深,但是能够像王世襄那样既深又博的,却很难找到一个。他的生活环境、经历、个人关系很多方面造就了他‘京城第一玩家’的地位,现在很难再能够出像他这样的人。”

待其离世,香港作家董桥闻听噩耗,连连摇头,只说了一句话。这句话,亦足以总结王世襄的一生:“这样的老人,以后没有啦,没有啦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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排版 | 一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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